●课文鉴赏说明
一、题解
《百年孤独》以马贡多镇为背景,描写了布恩地亚家族七代人的命运,折射出了哥伦比亚乃至整个拉丁美洲一个多世纪的历史进程,探讨了拉丁美洲地区贫困落后的原因。作者以生动、富于幻想的笔触,勾画出这片神奇大陆上丰富的自然和人文景观,反映了复杂、多变的社会生活,深入揭示了该地区人民的精神特征,小说因而成为一部气势恢宏的史诗性作品。
本篇课文作为《百年孤独》的第一章,既具有与整部长篇小说相勾连的艺术与思想特质,同时又具有独立成章的表述个性。在这一章里,布恩地亚与吉卜赛人的交往成为主体内容。随着吉卜赛人每一次带来的新奇的东西的不同,布恩地亚进行科学钻研和探险的内容也随之发生变化。受其影响,布恩地亚甚至想率领众人整体迁移,离开马贡多。虽然由于乌苏拉的阻拦最终没有实现,并且眼光开始转向现实生活,但布恩地亚对科学、知识的痴迷,一如既往,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减弱。
应该说,作者对布恩地亚痴迷于科学实验的描绘,强调了马贡多人对外来科学与文明的向往和追求,表现了他们的积极进取精神。
二、人物形象
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他富于幻想,敢于实践,具有惊人的毅力和智慧。他带领人们创建了马贡多镇,建立了幸福的生活。他向往外来的科学与文明,痴迷于各种科学实验,即使失败或受伤,也从不气馁,终于靠观象仪证实了“地球是圆的,像一个橘子一样”的科学真理。在闭塞落后的马贡多,布恩地亚代表着马贡多人对科学与文明的向往,代表着一种积极进取的精神。只是这种向往和进取随着布恩地亚后来的发疯而夭折。
乌苏拉:她是一个勤俭能干、善良宽厚的拉丁美洲劳动妇女形象。她是马贡多的创建者,也是马贡多理性秩序的中流砥柱和维护者。她终日操劳,任劳任怨。她意志坚定,疾恶如仇,不仅阻止了布恩地亚的搬迁计划,而且扭转着一切使布恩地亚家族混乱的倾向,是家族的守护者。因此,她去世后,布恩地亚家族也迅速地走向了衰落。乌苏拉是作者心目中的理想女性。
三、关于吉卜赛人的出现
吉卜赛人在小说中是作为外来科学与文明(尽管这种科学与文明还带有巫术的色彩)的使者而出现的。他们每一次带来的新鲜玩艺儿,如磁铁、望远镜、地图、航海仪器以及炼金实验室等,都深深地吸引着还处于原始、停滞的自然形态中的马贡多人,尤其令富于幻想和进取心的布恩地亚着迷。布恩地亚痴迷的不仅是这些物件,更是这些物件所代表的科学与文明。正是受了这些物件的影响,它才要率领马贡多的人们开辟一条通向外界文明的道路。当这条道路终于没有开通的时候,我们还明白了一个道理:以墨尔基阿德斯为代表的吉卜赛人,还是马贡多与外界联系的惟一通道。因此,吉卜赛人留在马贡多人心目中的形象是非常美好的,霍塞·阿卡迪奥甚至把吉卜赛人的美妙形象作为传世的回忆,讲述给后辈们听。这也就是布恩地亚与墨尔基阿德斯结下“伟大的友谊”的原因。
四、魔幻现实主义手法
小说整体上呈现出来的奇幻与现实相交织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在这篇课文中同样得到了体现。课文真实地描绘了吉卜赛人的到来给小镇带来的热闹景象,也逼真地描述了布恩地亚一次次做科学实验的情景,还有乌苏拉带领孩子们在菜地劳动、布恩地亚教孩子们知识的场面等,都表述得很真切。但与这些真实的描绘相交织的还有许多奇幻的因素,如当吉卜赛人拽着两块磁铁走家串户时,磁铁就会使“铁锅、铁盆、铁钳、小铁炉纷纷从原地落下,木板因铁钉和螺钉没命地挣脱出来而嘎嘎作响,甚至连那些遗失很久的东西,居然也从人们寻找多遍的地方钻了出来,成群结队地跟在墨尔基阿德斯那两块魔铁后面乱滚”。再如远征队的人“一个个像梦游病人似的,借助着萤火虫微弱的闪光,在这恶梦般的天地中行进。他们不能往回走,因为有一种新的植物转眼间就会长大起来,不一会儿就会把他们边走边开的小路封闭了”。还有“奥雷良诺是第一个在马贡多出生的人,到三月份就满六岁了。他好静而孤僻,在娘肚子里就会哭,生下来时睁着眼睛。给他剪脐带时,他就摆动着脑袋辨认房间里的东西,还以好奇而并不惊慌的神态察看着人们的脸庞。然后,他不再理会前来看望他的人们,却专心致志地盯着那棕榈叶盖的顶棚,房顶在雨水的巨大压力下眼看就要塌下来了”,等等。这些奇幻的因素与真实的描写水乳交融在一起,使作品呈现出一个似真似幻、亦真亦幻的魔幻世界,增添了许多神秘气氛和拉丁美洲的地域色彩。
《百年孤独》这种魔幻现实主义色彩,显然与《变形记》中的荒诞不同。《变形记》中的荒诞是整体结构上的幻想与细节描绘上的真实的结合,而《百年孤独》则是奇幻与真实的相互交织、水乳交融。
五、叙事角度
从总体上看,小说基本保持了一种追忆或倒叙的视角,即作家以俯视整个布恩地亚家族命运的姿态,向读者讲述一个已然逝去的故事,但小说情节铺展的逻辑起点却是“现在”。小说的开头:“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类似的句子文中还有:“许多年以后,这里成了一条定期的驿道,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也从这一地区经过时,看到这艘帆船只剩下一具烧焦的龙骨,在一片虞美人花地中。这时,他才相信这一段历史并非父亲杜撰的产物。”这种在情节演进时以“现在”为逻辑起点的时序的相互交织,一方面强化了小说的历史意识,另一方面还突出了作品的“现实”意义。这内里其实隐含着作者的态度:从“现在”回顾布恩地亚家族的“过去”,展望它的“未来”。
●解题指导
一、作者曾在诺贝尔文学奖的授奖仪式上说,《百年孤独》这部小说主要是表现“拉丁美洲的孤独”。作者通过布恩地亚家族七代人充满神奇色彩的生活和经历以及马贡多的开拓、发展和毁灭,写出哥伦比亚及整个拉丁美洲的愚昧落后、与世隔绝和被殖民入侵的屈辱历史。你认为造成马贡多百年孤独的原因是什么?怎样才能摆脱这种孤独的境地?
马贡多就是哥伦比亚和拉丁美洲的缩影。老布恩地亚带领逃荒者历尽千辛万苦,长途跋涉,在此建立了偏僻落后的马贡多。若干年后,马贡多繁荣起来,成了市镇,有了商店,来了外国人。火车开来了,带来了外部的文明,电灯使人们惊奇,电影使人们痛苦。美国联合果品公司在哥伦比亚农村开办香蕉园,坐小汽车的美国经理来到马贡多。马贡多被闹得天翻地覆。政府协助外国经理派军队镇压了工人起义,把三千多具尸体用火车运到海边,丢进大海,并说从未发生过屠杀,也没有美国经理这个人。这些历史变迁真实地展示了哥伦比亚及整个拉丁美洲的移民垦殖、党派斗争、独立革命、殖民入侵、大屠杀和资本主义渗透等历史演变。布恩地亚家族的神奇经历与不幸,是印第安人历史文化的再现和拉美民族痛苦命运的浓缩。作者所谓的“孤独”,是对哥伦比亚国内外反动独裁政权的残暴的批判,也是对美国侵略者对拉美民族的政治压迫与经济掠夺的愤怒的呐喊。是他们造成了拉丁美洲的孤独、野蛮、愚昧和落后。同时也有拉丁美洲本身存在的精神上隔绝、封闭、固执等民族痼疾的内部根源,孤独是拉丁美洲面对丑恶现实而采取的一种不正确的态度。作品预示拉美人民将在自主、开放、科学和反殖民斗争中走向文明与觉醒。
二、这篇小说生动地描写了拉丁美洲离奇的现实和不可解喻的神秘景象,把现实和幻象结合起来,把真假虚实糅在一起。说说作者是如何用写实的手法表现奇异的幻象的。
本题的设题目的是要学生了解魔幻现实主义的基本特征。
小说一方面真实地描绘了一些现实主义的景象,另一方面与这些真实的描绘交织在一起的还有许多奇幻的因素,比如它一方面真实地描绘了吉卜赛人的到来,带给小镇的热闹景象,逼真地描述了布恩地亚一次次做科学实验的情景,又描述了吉卜赛人拽着两块磁铁走家串户时,磁铁使“铁锅、铁盆”等纷纷从原地落下,木板因铁钉和螺钉没命地挣脱出来(被磁铁吸出来)而嘎嘎作响的情景。这种例子很多。这些奇幻的因素与真实的描写水乳交融,使作品呈现出一个似真似幻、亦真亦幻的魔幻的世界。“变现实为幻想而不失其真”,就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基本特征。
三、与丈夫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怪诞、夸张的行为举止相比,乌苏拉表现得出奇的理智与坚定。分析乌苏拉形象及其在文中的作用。
乌苏拉是一位勤劳能干、善良宽厚的拉丁美洲劳动妇女形象。她是马贡多的创建者,也是马贡多理性秩序的中流砥柱和维护者。她终日操劳,任劳任怨。她意志坚定,疾恶如仇。她不仅阻止了布恩地亚的搬迁计划,而且扭转着一切使布恩地亚家族混乱的倾向。她是家族的守护者。因此乌苏拉的形象在文中是制约和扭转布恩地亚的力量象征,是作者心目中的理想女性。
四、“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这是马尔克斯精心构思的《百年孤独》的着名开篇语句,它在整部作品的时空拓展、情节安排、人物关系、气氛营造等方面,都有不可忽视的作用。课外结合对整部作品的阅读,具体分析这一开头的语言结构与表达效果。
这是一种将来过去完成式的安排。这种情节演进以“现在”为逻辑起点,又将过去和将来交织在一起,强化了小说的历史意识,又将这一切奇幻的情节放在“现实”的基础之上。打破了传统的线型叙事时间,而将现在、过去和将来三个时间层面立体地交错安排。作家站在“现在”讲故事,但从一开始就预指人物的未来(多年后)的遭遇,而书中的人物又以回想比现在更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这样作者便可自由地在现实、未来(过去未来)和过去中穿梭叙事。我国作家莫言等也在他们的作品中借鉴了魔幻现实主义的这些手法,大大丰富了小说的叙事艺术表现力。
●教学建议
教学重点与难点:魔幻现实主义手法。
建议本课的教学以学生的自读为主。阅读前可先给学生讲述一下长篇小说《百年孤独》的故事梗概,提几个问题,做一些提示,以便学生在阅读时更有针对性。这些问题可以如下:
1.将以往学过的现实主义作品与本课进行比较,看看有哪些不同。
2.课文的主题是什么?
3.品味课文的开头句。
阅读完之后,组织学生讨论,先让他们说出自己的看法,然后由老师来总结:魔幻现实主义的基本特征──奇幻与现实的交织;魔幻现实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区别;课文的开头句所体现出来的叙述角度与内涵。
学生阅读和教师讲授时,不需要抠得很细,只要学生能够形成对魔幻现实主义作品特征的大体了解,就达到了教学目的。
●有关资料
一、马尔克斯的生平和创作
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是20世纪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杰出代表。
加西亚·马尔克斯生于哥伦比亚的阿拉卡塔卡镇,父亲原来学医,后来成了当地邮电所报务员。外祖父马尔克斯·伊瓜兰是受人尊敬的老自由党人。阿拉卡塔卡镇过去是美国公司的香蕉种植园,在“香蕉热”时期有过繁荣的阶段,后来,国际市场上香蕉的价格暴跌,美国公司撤离,阿拉卡塔卡立即衰落下来,社会矛盾随之激化。1928年,也就是加西亚·马尔克斯出生那年,香蕉工人举行大罢工,政府派军警来镇压,死亡八百余人。此后,居民大量外迁,阿拉卡塔卡成了孤独、萧条的地方。加西亚·马尔克斯自幼在外祖父家长大。外祖父经常对他讲当地的历史故事。外祖母更是一位讲故事能手,对他讲了许多印第安人的神话传说。她相信人死以后灵魂继续存在,为了不让亡灵们感到孤独,她特地为亡灵们安排了两间空房,经常与他们谈话。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姨妈也笃信鬼神,有一天,她感到自己将要死亡,便坦然地躲进自己的房间,成天在里面织尸衣。孤独而带有神秘色彩的阿拉卡塔卡给作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培养了他独有的审美情趣。
12岁时,作家来到首都波哥大教会学校读书。18岁后在波哥大大学读法律,参加了自由党。1948年内战爆发时,他中途辍学,不久进报界工作。1954年任《观察家报》记者兼电影专栏负责人。此后,他从事新闻工作,同时进行文学创作。他曾到过意、法、英、苏、波、捷、匈等国。1959年回国,担任古巴“拉丁社”驻哥伦比亚办事处的负责人。1961年任该社驻联合国记者,后迁居墨西哥,至1976年才返回哥伦比亚。为了抗议军人政权,他曾于是年举行“文学罢工”。1981年,受军政府迫害而流亡墨西哥。1982年,哥伦比亚新政府成立,作家才得以返回故土,从事文学创作。当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同年,应法国总统密特朗的邀请,担任法国—西班牙语国家文化交流委员会主席。
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大学时期就开始文学创作。从1947年到50年代初期,是他的学习创作阶段。此时,他在《观察家报》上先后发表过14篇短篇小说,摹仿海明威、福克纳、卡夫卡的手法进行写作,主要内容是写个人对死亡的忧虑。他的第一个短篇小说《第三次无可奈何》(1947)写一个已死的儿童的孤寂感。那已死的孩子继续得到母亲的关怀,而且仍继续生长,但不久又第二次死亡,被人活埋,无可奈何地忍受死后生活的孤寂。他幻想在第三次死亡时能获得再生。然而,老鼠已经在贪婪地将他啃咬,他将化为乌有。这篇作品说明他在摹仿前辈的同时,在选材和手法上,已经表现出自己的某些特色。
1955年后,他发表了一系列中短篇小说,如《伊莎白尔在马贡多的观雨独白》(1955)、《枯枝败叶》(1955)、《周末后的一天》(1962)等。这些作品以奇特的想像、新颖的构思和深刻的寓意,表现了处于深重灾难之中的拉美人民的独特感受。神奇的土地,恶劣多变的气候,接连不断的灾难,与处在落后、保守的社会环境中的人物的孤独感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幅令人难忘的图景。这些作品已经表现出魔幻现实主义的某些特征。从《伊莎白尔在马贡多的观雨独白》开始,作家把神奇的“马贡多”镇作为自己描写的主要地点。小说描写马贡多久旱之后突然天降暴雨,马贡多人丧失了行动自由。伊莎白尔感到腹痛。她预知灾祸将要来临。果然,暴雨来势凶猛,三天不止。伊莎白尔又感到腹中有异物蠕动。她大声呼救,无人听见,结果,庞大的植物从腹中萌芽,毒蘑在她的腋下生长,苔藓在周身蔓延。她却全无自救的能力。“马贡多”本是阿拉卡塔卡附近一个庄园的名称,作家用它来取代阿拉卡塔卡,并赋予它神奇的色彩。小说以象征的手法写灾难的降临。《枯枝败叶》则是写出孤独的马贡多人所遭受的数不尽的人为的灾难,包括党派争端、帝国主义侵略等等。
进入60年代,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创作趋于成熟。1961年他发表长篇小说《恶时辰》,获美国埃索石油公司在波哥大举办的埃索文学奖。同年,他发表了自认为是“写得最好的小说”──中篇小说《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作品的主人公是一个退伍的上校,他在内战中出生入死,在选举中为自由党尽了力。战争结束时,政府答应给他退伍金。15年来,他一直在等待这笔钱。他穷困潦倒,孤独而无人过问。老妻病饿在床,家中所有的东西都已变卖,但是他还要强装笑颜,维持自己的荣誉。上校的形象中融进了作家外祖父的经历和作家自己在《观察家报》被封后生活艰难时的切身体验,因而这一形象塑造得极为成功。作家用幽默诙谐的笔法来写他忧郁沉重的心情,使作品具有一种独特的艺术感染力。
1962年,加西亚·马尔克斯发表了短篇小说《格兰德大妈的葬礼》,描写马贡多一个权势显赫的女族长活了92岁,终于病死的故事,其中穿插了不少离奇的故事。她的家族统治马贡多达两个世纪之久。谁也不知道她的祖产有多少。政府要员都必须尊重她的意志。她死后,总统、教皇、政府各部长都来奔丧。她占有一切,连雨水也不能幸免,她的遗嘱中竟然包括地下资源、领海和国家主权、自由选举等。格兰德大妈实际是美国势力的化身。马贡多则影射着哥伦比亚乃至整个拉丁美洲。小说通过一个荒诞的故事,影射美国对于拉丁美洲的长达两个世纪之久的掠夺和统治。格兰德大妈的死,暗示这种控制的衰亡。
1967年,作家发表了他的代表作──长篇小说《百年孤独》,达到了他的创作的辉煌时期,而且也奠定了他在拉美文学界的重要地位。
70年代以后,作家的创作虽然没有离开魔幻现实主义的轨道,然而现实主义成分显着增加。1975年发表的《家长的没落》是他用八年的时间写成的一部长篇小说。1976年就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当年世界十大优秀作品之一。这是一部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写成的反独裁统治的小说。主人公尼卡诺是拉丁美洲许多独裁者的艺术概括。他的暴政引起了人民的不满。为了镇压人民的反抗,他派出大批特务。这些人到处横行,残杀无辜。不久,军队哗变,尼卡诺下令全国戒严,封锁港口,实行大屠杀。结果陈尸遍野,酿成一场可怕的瘟疫。外国占领军不敢居留,纷纷撤走。临走时把房屋割碎装成箱,把草原卷起来,把大海切成块,都运了回去,这个国家成了茫茫荒原。尼卡诺也耳聋眼瞎,倒在污地上孤独地死去。作品就这样运用象征、寓意和高度夸张的手法,打破了时空的限制。一切都服从于揭露专制统治的创作目的,不受任何陈规的束缚。
1981年,加西亚·马尔克斯结束了“文学罢工”,重新开始文学创作。这一年发表的中篇小说《一件事先张扬的凶杀案》,描写青年人圣地亚哥·纳赛尔无辜被杀的故事。小说以采访式的纪实手法,深刻分析了产生这种悲剧的原因,揭露哥伦比亚的落后现实,批判封建观念和仇杀行为。
1982年,加西亚·马尔克斯因《百年孤独》的成功而获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之后,他继续辛勤工作,创作新作品。1985年发表的《霍乱时期的爱情》是一部以爱情为主题的力作。作品以一对男女在青年时期未能成功而到老年才接续旧情的故事为主线,引出了各种各样的爱情故事,批判了拉美社会特有的封建等级制度和拜金主义。作家一改其拿手的魔幻现实主义手法,用接近传统现实主义的方法,写出了这部不同凡响的作品。1989年,他又出版了长篇小说《迷宫中的将军》,写19世纪拉丁美洲解放者波利瓦尔的斗争事迹。作品写的是伟人及其光辉业绩,但并不加以神化。
(摘自黄晋凯主编《外国文学简编·欧美部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二、关于《百年孤独》
长篇小说《百年孤独》(1967)是加西亚·马尔克斯最重要的作品,同时也是拉丁美洲文学史上一部难得的杰作。它的发表,被认为是拉丁美洲的“一场文学地震”。现在,人们公认它是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典范作品,是现代西班牙语文学的最好作品,是当代的《堂吉诃德》。
《百年孤独》的故事发生在马贡多(这是作家多次写过的地方),描写了布恩地亚家族六代人的历史。第一代霍塞·阿卡迪奥与他的表妹乌苏拉私自结婚,离家出走,来到了马贡多,带着一批人垦荒耕种,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后来,大批外来移民迁来,外国资本侵入,政府派来镇长,布恩地亚家族和马贡多人便灾难不绝。他们的第六代生下了一个长猪尾巴的婴儿,全世界的蚂蚁一起出动,把它拖进了蚁穴。马贡多也被一阵飓风刮得无影无踪。
这是一部奇书,书中的内容如它的题名所示,包括“百年”与“孤独”两方面的意义。“百年”指的是历史。作者虚构的马贡多,是哥伦比亚乃至拉丁美洲的缩影。书中从它的建立、发展,一直写到它消亡的百年间的历史,其中处处包含着哥伦比亚乃至拉丁美洲历史的影子。布恩地亚家族的第一代阿卡迪奥带领人们开辟马贡多,起初只有二十多户人家,过着世外桃源式的生活。自从吉卜赛人到来,乌苏拉发现向外的通途以后,马贡多的封闭状态被打破,一批批移民来临。吉卜赛人带来了火车、电灯、电影等使马贡多人惊讶不已的外部文明。从此它就失去了平静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段历史显然暗示16世纪前后拉丁美洲的变化。小说中还写到,政府派来了镇长和警察,镇长玩弄选举骗局,在自由党反对保守党的过程中,奥雷良诺发动了32次起义,都被政府军镇压,他的17个儿子都被杀害。他的一个儿子曾经接管他在马贡多的权力,在镇上胡作非为,随意杀人,就像拉丁美洲历史上出现过的许多凶残的统治者。小说中还写到美国公司到马贡多开办香蕉园,掀起了一阵“香蕉热”。他们在这里作威作福,大发横财。随之而来的是经济衰退和劳资矛盾的激化,香蕉工人大罢工,政府派军队来镇压,三千多名工人的尸体被火车拉走,扔进了大海。事后,政府却矢口否认。美国人一走了之,被糟蹋得破败不堪的马贡多却难逃最后毁灭的命运。这些事情虽经作家艺术处理而已经变形,却是哥伦比亚历史上确曾发生过的事实。布恩地亚家族的历史,马贡多的历史,就是拉丁美洲的历史,哥伦比亚的历史。作家在他的作品中描写这百年历史,是为了让人们看到拉丁美洲百年沧桑中经历过的种种苦难和灾祸,痛恨造成这些灾难的外来入侵势力和内部的反动统治。
作家在描写布恩地亚家族和马贡多的百年历史时,把历史和生活构想为循环反复的过程。布恩地亚家族的第一代害怕生育猪尾巴怪胎,经过六代人到第七代果然生下猪尾巴女孩,完成了一次大循环。马贡多从最初的开发,经过内战、香蕉热、大罢工等等,后来一场大暴雨,又回到初建时的贫困落后和与世隔绝。最后被一阵飓风吹得无影无踪。这一百年,从零开始,又回到零,走了一个大圆圈。难怪布恩地亚家族的老祖宗乌苏拉在亲身经历了这百年历史后说:“时间像是在打圈圈”,“世界好像老是在打转转”。这种循环论的构思贯穿在全书的情节结构和人物性格描写之中,其用意显然是为了说明:拉丁美洲的百年历史并没有摆脱贫穷落后和愚昧的困境;循环意味着停滞,拉美人民面临的历史使命是寻找新的出路。
全书题名的第二层意义是“孤独”,这也是作品所要表现的另一个意义,或者说是它更重要更深层的意义。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写拉丁美洲的历史时,更注意挖掘和表现拉丁美洲人民的精神生活。他看到,造成拉丁美洲的不幸和灾难,有外来的原因,也有本身存在的内部根源,尤其是人们精神上的原因。他把这种精神生活上普遍存在的问题归结为孤独。他笔下的布恩地亚家族的成员,尽管在外形和个性上各有不同,但是孤独精神却是他们的共性。这种特性代代相传,支配着他们的行动。他们生活在一个贫穷闭塞的环境中,一些人被落后和迷信意识所支配,一些人纵欲、乱伦,固执己见,一意孤行;还有一些人虽有过改变现状的意图和行动,然而一遇挫折便离群索居。老阿卡迪奥被吉卜赛人的魔术所吸引,一心想搞发明创造,迷恋于炼金试验,结果精神失常,被人们捆在大树下不予理睬。奥雷良诺是一个革命家,当过起义军的领袖,但是,在起义失败后,他便闭门独居,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做小金鱼,做了化,化了做,无休无止。雷蓓卡在丈夫死了以后,把自己关进破房,多少年不出门,以至被人们认为她早已离开人间。阿玛兰塔预知自己的死期,便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织尸衣,等待末日的来临。整部作品都沉浸在这种孤寂、郁闷、忧伤的气氛之中。俏姑娘雷麦黛丝是书中一个与众不同的光彩照人的形象。她貌若天仙,内心纯洁无瑕,是美的象征。但在这个污浊丑恶的世界中,她无法生存,最后飞上天去,消失在太空之中。这也是一种孤独,是另一种意义的孤独。
孤独是面对丑恶现实而采取的一种不正确的态度。它使得这个社会没有凝聚力。它使人不图变革,离群索居,就等于容忍客观上存在的愚昧、落后继续蔓延。作家看出这是拉丁美洲百年来逃不出循环往复的苦难处境的内在原因。他希望这种孤独而苦难的历史能早日结束。在小说的结尾,他写道:“一切将永远不会重现,遭受百年孤独的家族,注定不会在大地上第二次出现了。”但是,整篇作品并没有回答:如何才能结束这种苦难与不幸。不过当有人与他谈到这部作品中的人物的孤独感时,他曾回答说,“孤独的反义词是团结”,“布恩地亚整个家族都不懂爱情,不通人道,这就是他们孤独和受挫的秘密”。作家的这种回答可以帮助人们了解这部作品的内在含义。闭关自守使拉丁美洲长期处于落后和愚昧状态,再不打破闭塞和混乱状态,拉丁美洲就会像布恩地亚家族一样毁灭。必须通过人道和团结的途径,结束拉丁美洲长期以来连绵不断的落后苦难的历史。
从创作方法上讲,《百年孤独》也是一部奇特的作品。作为一部叙事性的作品,它既包含着许多现实的历史的真实成分,同时又打破了传统的时空观念,打破了主观世界与客观事物的界限,而且把许多非理性的幻想的因素搀杂进来,从而把现实与幻想、真实与荒诞、写实与夸张、严肃与嘲讽等等,都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独特的世界。这个世界,似历史而非历史,似神话而非神话,似现实而非现实。在这样一个似非而是、似是而非的世界中,作家可以自由地放开自己的手笔,高屋建瓴、自如地总结哥伦比亚和拉丁美洲的历史,更便于寄寓深邃的内涵。
对于本书的叙事方法,特别是全书的开端,作家曾经作过长期的反复的思索。最后,他选择了这样的开头:“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这句话包含着现在、过去和未来三个时间层面。作家站在“现在”这个时间层面给读者讲故事,但是,他从一开始就预指人物未来(多年后)的遭遇,而书中的人物又可以回想比现在更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全书的叙述方式也是如此。从时间的总体顺序上看,讲的是马贡多从创建到毁灭的历史演变,但是吉卜赛老人墨尔基阿德斯早已在一百年前就在羊皮书上预写了马贡多的命运。书中的人物都在不断地回忆过去。所以全书时间概念的总体设计虽是现在──未来──过去──现在的循环,而在具体叙述时,却是把三者互相穿插在一起,任作家自由地描写现实,回顾历史,预见未来。在叙述语气上,作家以严肃客观的态度来讲述那些神话传说和荒诞不经的神奇事物。作品中写到许多非理性的、荒诞的、虚幻的或者极度夸张的东西,作家本人并不信以为真。但是,他相信这是拉丁美洲的现实,是拉丁美洲人的思维方式,所以必须以认真的口吻写来,只有这样才能写出拉丁美洲的真实,作者说过这是他从自己外婆那里学来的方法。
这部小说虽然描写了拉丁美洲的百年历史,但是它的重点不在交代事件,叙述过程,而在塑造人物,更确切地讲,是在描写人物的心灵,刻画人物群体中的不同个性以及他们的总体特征──孤独。作家以简练的笔法,直接刻画人物的多种意识层面和心理活动,甚至有意忽视外形的描写,舍弃那些对表现人物心理无关的细节。因此,他笔下的那些人物,就其外形和经历来讲,往往是模糊不清的,而就其心理和性格特征来讲,却是极其鲜明而突出的。从这个意义上讲,《百年孤独》是一部描写拉丁美洲人的心灵历史的小说。
魔幻无疑是这部小说的又一重要特征。构成其中魔幻特色的根源是多种多样的。为了写出马贡多人的迷信和落后,作品中大量借用印第安人的信仰。印第安人相信,人死之后,鬼魂依然活在世上,与活人生活在一起,甚至还继续生长。他们有思想感情,可以与人谈话,交流思想。《百年孤独》中的老布恩地亚与邻人口角,把人刺死,从此那人的鬼魂便时常出现,乌苏拉几次发现他在用芦苇堵刀口。那鬼魂追踪来到马贡多,两个冤家变成朋友,经常在一起聊天,通宵达旦。在作品中,鬼魂、预言、征兆等等神秘因素层出不穷,充分衬托出拉丁美洲这片土地的神秘色彩。神话传说是构成这部小说魔幻特征的最重要的根源。作家把古代神话和印第安神话互相结合,建立了一种现代神话的开放体系。在这里,神话作为一种隐喻,加强了作品的艺术思维,扩大了作品的时空范围。神话又作为一种文化积淀,引发了读者的文化认同感,使作品中的历史反思、现实描写都具有纵深感。另外,神话的神秘感又可以与现代意识中的反理性成分以及开放性的思维接通,使后者表现得更加富有艺术感染力。《百年孤独》中这种来自多元的神话特色,使作品本身变成一种可以多角度理解的隐喻体系。人们可以从基督教的角度把它理解为宗教神话:创世纪──人类因原罪而受到惩罚──启示录;也可以把它看作拉丁美洲的历史:氏族社会末期及新大陆的发现──共和国年代──新殖民主义时期;而且还可以把它看作拉丁美洲文化史:乌托邦时代──英雄史诗时代──神秘论时代。
小说的魔幻因素也来源于作者的独创以及他所用的象征手法。譬如在书中,黄色是一种不祥的象征。老布恩地亚临死时,天上下起了黄花雨;老人假牙的缝隙中生出黄花,不久就死去;当布恩地亚家的水泥裂缝中长出黄花时,这一家族就开始衰败;马贡多通火车时,第一辆进村的列车的车头是黄色的;当黄色的水果──香蕉在马贡多普遍生长的时候,大罢工、大屠杀的灾祸就随之降临。黄色实际上暗示黄金。作家用象征手法来说明金钱的祸害。马贡多人害集体健忘症的情节也是一种象征的手法,作家用这种手法讽刺马贡多人的愚昧,他们生活在浑浑噩噩之中,不知总结历史的教训,图谋国家民族的新生。
(摘自黄晋凯主编《外国文学简编·欧美部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