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寒与父亲韩仁均
普通家庭的孩子给现行教育制度出难题
韩寒的父亲韩仁均是上海市金山区一家内部小报的编辑,母亲在金山区亭林镇一家单位工作,天天挤公共汽车上下班。母亲和韩寒同属狗,韩仁均戏称自己在“狗窝”里生活。“韩寒”本来是韩仁均为自己取的一个很得意的笔名。由于他太喜欢这个名字,一直舍不得用,他和怀孕的妻子商量,不论孩子是男还是女,一律取名韩寒。这就是韩仁均给孩子的第一笔“财产”。韩寒生于秋天,与寒冷的冬天没有任何关系。韩仁均第一次从护士手里接过孩子时,有些怀疑护士抱错了。刚出生的韩寒额上长满黑茸茸的胎毛,头部上边小下边大,鼻梁有些塌,活脱脱一个“丑小鸭”。如今的韩寒高大英俊,比父亲高半个头,以至于父母无法把他和小时候的形象联系起来。
其实让父母更难料到的是韩寒小时候的一些变化。韩寒10个月大时,父母把“上、中、下、大、小”等字写成小卡片,尝试着教他认字,当他们问小韩寒“上海的上是哪一个”时,不会说话的韩寒能从这些卡片中挑出“上”字来。韩仁均和妻子那时仅仅觉得孩子还算聪明。韩寒读小学时,家里那本钱钟书的《围城》被他翻得破旧不堪,父母仍然没在意。等韩寒读到初二,突然间在一个月内写出了10多篇小说、散文,并陆续在《少年文艺》等刊物发表时,父母才感到有些吃惊。真正让父母对这个朝夕相处的儿子感到陌生的是后来的一系事情:获得了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出版书、留级、休学以及后来的“韩寒现象”大讨论。“韩寒现象”一石激起千重浪,许多人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大家把焦点集中在现行的教育制度上,为什么我们“减负”减了几十年,而学生的课业负担越来越重?在50年代和80年代,教育界曾两次就“全面教育”方针展开过讨论。“韩寒现象”凸显的是学校教育中全面发展的目标和学生个性、兴趣爱好、特长之间的激烈冲突,这着实给我们的教育制度出了一道难题。
韩仁均夫妇喜欢过一种平静的生活,周围的人都了解这一点;所以韩寒出名后,媒体打电话或通过其它途径采访韩仁均,其同事毋须征求韩仁均的意见都会善意地替他挡驾。就是在这样一个不愿显山露水的家庭里儿子成了一个公众人物,并且立即成了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两派争论的焦点。这种巨变突如其来,做父母的似乎毫无思想准备。这是自己家里的韩寒吗?
韩寒长跑是在逃避父亲追打中练出来的
韩寒长跑速度快,1998年金山区举行全区中学生3000米迎春长跑比赛,韩寒获得全区男子组中学生冠军。韩寒跟别人开玩笑说:“我的长跑是在逃避父亲追打中练出来的。”
其实,韩仁均每次打过韩寒后,都要悄悄地以同样的力度在相应的部位打自己一下。如果自己感觉到痛,心里就很不安,怕打坏了孩子。
父母从内心来讲实在不愿打孩子,但有时候对于韩寒的任性他们又难以容忍。高一开学不到一星期,班主任老师就来电话告状,说韩寒上第一堂语文课时就和教语文的李老师吵架。李老师责问韩寒说为什么上课不作笔记,韩寒却说:“我上课从来不记,我的语文是全班最好的。”李老师问:“那你的语文去年考了多少分。”韩寒回答:“60分。”这下可把李老师气坏了,一个语文只得60分的学生竟然称自己的语文是全班最好的。韩寒更是火上浇油:“说全班最好那是我谦虚,准确地说是全市最好的。”韩寒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后也气得要命,当晚打电话到学校骂了韩寒一顿,等韩寒星期五回家又骂了起来。可韩寒态度又不好,母亲一怒之下,要韩寒滚出去。韩寒真的拎起书包出了家门。
看到刚回家的儿子又离开了家,夫妻俩谁也没心思吃饭。妻子见韩仁均按兵不动,指责丈夫为什么不把儿子追回来。韩仁均也正在气头上:“这么点小事就摔门离去,这还了得,要追你去追。”见丈夫没有要去“追”的意思,妻子自己骑车出去了,结果兜了一圈,根本见不到韩寒的影子。韩仁均和妻子相对无言,心里在为韩寒未来担忧:这孩子大了该是什么样子啊?
韩仁均并不是一个专制的父亲。他很尊重儿子的独立人格。记者采访韩仁均时,只要牵涉到韩寒,韩仁均的回答都十分慎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要征得儿子的同意。惟独在儿子学习问题上没有商量的余地。韩仁均夫妇也像千千万万个家长一样,迫切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顺利地步入高等学府深造。而儿子偏偏在这一点上一次次让他们失望。
事出无奈, 父亲陪儿子办休学手续
韩寒的父母心里最清楚,韩寒不是一个一般意义上的调皮捣蛋的孩子,他对一些问题的见解超出了他的同龄人,显得很有主见。夫妇俩也常常被韩寒反诘得无话可说。无话可说,是因为他们觉得孩子说的在理。有一次韩寒说:“现在的语文试题越出越无聊了。”闻此言韩仁均立即正色道:“不许胡说。”“不信你瞧瞧,这是上海市区一个中学生给我寄来的试卷,里面一道题是用我的文章作分析,问我的文章选自哪个大赛:A、全国首届新概念作文大赛;B、首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C、新概念首届全国作文大赛。这道题答对了又有什么意义呢?”经儿子这么一说,搞文字出身的韩仁均也很有同感。学生一天到晚记一些这样刻板的、毫无意义的东西,不仅对学生宝贵的学习时间是个浪费,也很容易消磨学生的创造性思维能力。我们的孩子从小到大必须适宜这样的教学,想想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其实有这种觉醒意识的远不止韩仁均。上海市的小学课本中有一则这样的寓言:一只公鸡很为自己美丽的羽毛而骄傲,它想与动物界的同伴们谈谈羽毛的美丽,可老牛却语重心长地说,美丽有什么用呢?要为大家做好事才是有用的。于是公鸡赶紧夹起尾巴,恪守打鸣之职。对这篇课文提出异议的是江西省都昌县的一位中学教师。后来这位老师辞职打工去了。这位老师感叹地说,我们要把孩子们引导到哪里去啊?将儿童内心向往美,向往超越和升华的天性扼杀,仅仅把他们教育成会干活的工具,这是在犯罪。这位老师提出的是一个教育的深层次的问题。浙江上虞市东关镇一位叫昌仁新的老师在《家庭教育导报》上撰文道:作为一名中学语文老师,我希望能还语文课以本来面目。否则我将不准备让我女儿上小学和初中。我宁可用自己的方式教她,用我积攒下来的几千册图书教她。“韩寒现象”之所以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实际上反映出一个由来已久的社会问题: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孰是孰非?孰重孰轻?不少家长在这个问题上也陷入了迷茫,他们一方面心痛自己的孩子,以一种担忧的目光注视着孩子越来越重的书包,一方面又担心孩子在应试教育中比他人慢那怕半拍而拿不到进入高等学府的录取通知书。
1999年7月底,因为数理化功课跟不上,导致了韩寒高一留级。后来重读高一,情况并没有改观,仍然是多门功课不及格。2000年3月18日晚,韩仁均又接到学校电话,说校长找他商量事情。韩仁均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松江二中。果然校长建议韩寒休学一年。韩仁均那天迈着铅一样重的脚步回到家里。
4月4日,韩仁均陪着儿子去学校办休学手续。离校时,韩寒只带走了许多平时买的“闲书”和上万封全国各地大部分是中学生的来信,教科书一本也没带。韩仁均心里犯嘀咕:休了一年学又怎么样呢?儿子还能回到课堂吗?
塞翁失马,父母眼中韩寒未必非福
韩寒是一个十分有个性的人。你只要听听他以下的言论就能体会一二:1、学语文“秘诀”有二,一不看语文书,二不看作文书;2、数学,我想我只要上到初二就够了;3、七门功课红灯,照亮我的前程;4、思想品德不及格,总比没有思想好;5、我是一块上海大金子,我要让很多人反省自己……
生长在现代大都市中,信息接受快速,没有衣食之虞,这种宽松的生活空间,使八十年代这一代人中具有天赋者的个性能够充分地张扬。他们淋漓尽致地表达自己与众不同的观点,痛痛快快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使得那些关爱他们的父母们情绪也跟着大起大落。客观地讲,韩寒父母对儿子总的来说还是充满信心的,原因是韩寒带给父母的不光是留级、休学,同时也展示了他极富才华的一面。1999年,也就是韩寒高一留级那年,韩寒获得了由《萌芽》杂志社和北京大学举办的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并且在第二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中又获得了二等奖。这是一项体现了中国中学生写作最高水平的赛事。2000年,韩寒出版了20万字的长篇小说《三重门》。《三重门》问世后,引起巨大反响,重印了七八次。2000年8月份的全国新华书店零售畅销书排行榜上,《三重门》名列第一。时隔不久又写出了《零下一度》,写作速度之快令许多专业作家瞠目结舌。这十年来,韩寒因其新作不断和一些标新立异的言论一直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其实初二的时候,韩仁均就发现儿子很有写作潜力,只是怕影响孩子的学习,他并没有对这一点给予过多的肯定和鼓励。韩仁均读过韩寒发表在江苏《少年文艺》上的文章,身为父亲的韩仁均由衷地感慨:一个初二的学生能有这样的思想深度,简直令人不可思议。所以后来学校要韩寒休学,韩仁均难受一阵后马上想通了,并且还这样去做妻子的思想工作:“孩子要走自己的路,就让他走去。教育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学会生存。如果他生存得好,又何须走考大学这座独木桥。”
韩仁均深知一个人没有单位,没有固定工资和奖金,没有养老保险和公费医疗,什么事都靠自己,这决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对于韩寒的未来,包括父母在内,没人可以为他去设计,作为父母只能在心里为他祝愿:孩子的人生之路是自己选定的,惟愿他此生平平安安,一路顺风。